破实之冰:神子之树

至未至之人,
许久未见。
我们所种下的那棵树已经开花了。是白色的花,不太好看。但那番清新淡雅,却是我喜欢的。
我们上次见面是何时?时间过了许久,我忘记了许多,也无法像从前那般与他们交流。我自认为知晓你的一切,但或许,你并不了解我。这次来信,我希望你能够认识到一些你未曾发觉的事情。
不知你是否知晓“祭灵”的习俗:所谓“祭灵”,便是对自然祷告,以获得“神灵”美好的祝愿。然而,随着思想的教化,能坚信此的人已寥寥无几。
据我所知,部分人认为形式至关重要。不可否定,用一定的外界依托来营造心灵的慰藉,不乏为一种“明智”的举动。
不过你是否想过,所谓“形式”,是否能真实地代表其内涵?或者说,依托于确定的“形式”,又是否能获得空泛的祝福?
我很疑虑。于是乎,我就静静地等着,等待夜幕的降临。简洁的黑色之下,我向你祷告,祈求您现身于这无尽的星火。
你没有回答。
我知道,星星不能赋予你生命。而人们千变万化的信念,或许早已将你撕成虚无之状。
我望向窗户边的红绳,灵光一现。我想摆脱这红色的禁锢,想绞断这天空的信使,却无意中掉入了你的陷阱。
就在我触碰红绳的一刹那,四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力量,或者是我内心既定的结局。
这是我离“真相”最近的时刻。
魂魄虚妄迷途,郁结无处所归。随着四方风起,灯火毅然聚变,明暗光影相随,黑夜总归无息。而这无窗的黑夜,隐蔽寂静的生灵:他们在希望与痛楚的暗礁上悲歌,或昂扬;忧郁,又或彷徨。远风,随灵;引魂,遣魄;归聚,散场。
我十分害怕,仅因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。暗绿色的眼睛袭来,一次次拼尽全力撞击虚无的窗户。我没有理由诉说,你却在此时扼住了我的喉咙,以绝对的俯视,压抑住异方。
窗户碎了,它们闯了进来。直勾勾盯着我。它们可没有你那般高贵,故只是停留之际,悲歌绕梁。
然而事实却是,你站在我身后,用死亡般黑耀的颜色凝聚恐慌。就在僵持之时,红光现,你的信徒凭空而生,持镰刀,破一方。
然而,你的信徒们也画着那双幽绿色的眼睛。无论何者,此刻均瞥向这房间内唯一的活物。我只想逃离,不顾窗户碎片,跳出窗台,逃避地转入静场。
这是我第一次远离你,不过不是最后一次。你的信徒支起血色镰刀,与我只有一窗之隔。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紧追不舍。
窗外的黑夜给我让出一条明路。我向着森林狂奔,企图以暗色的帷幕,掩盖住皎洁的月光。
从绿树到桃林,从暗夜到泉溪。看似相远的边界,实际上虚幻至极。我只知道,每一个岔路口的抉择,都意味着降生死亡的黎明。
我一路狂奔,终究还是输给了巡猎。
你早已将我的行为了解透彻,就像其它信徒一样,径直用镰刀挑起无言的叛徒。我却在此无意中得知你的世界。
“百年四月熏风驱散你的芬芳,千年十月淫雨冲刷你的足迹,无情岁月侵袭你存在的旧忆,然而山川不会忘记你所行之处……你生于大地,与地球生命同生、永世万古与尘世间所有生命形式交织不休……在死亡诞生之前,你就已经存在。
然而可悲的是,人们从未见过你的真身,你的信徒遍布全世各地,却只能以这种形式存在。你有所有生物的外形,却没有一个外形能给你真正的美丽。因为你公平地吞噬了所有错误的生物,让人们看到他们自己。”
你或藏于南方雨林,或冻于北方冰盖,或埋于西海之外的沙漠,你的意识无穷广大,却将矛头引向了叛徒。
“我想种一棵树。”
这让我很是意外。我问你为何,你却回答:
“希望你种下一颗梨树。”
树记录着时光,历经千年,却不曾动摇。
我说,树虽然失去了自由活动的权利,却与时光长相厮守。这是你的理由?
你回答并不是。你希望我能赋予破碎的你确切的形态,以抵抗外界的侵蚀。
你说,你的信徒也曾见过这世界。他们怀揣着希望与美好,抵御空虚与恐惧。他们拥抱黎明与烈日,厌倦那黑暗与无息。然而他们最终败给了你,他们所信奉的神灵。你厌恶他们的自私,他们却厌恶你的无力。
他们甘愿成为你的信徒,而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宿;他们想找到存在的理由,却不由自主地坠入深崖;他们想改变,却无力挣扎,跟随着世界的流言一点点落下。
虚实于此幻生,意者终究难寻。你问我,我为何物?我说,那是场逆飞的谎言。我问你,你又为何物?你说,你是那漂泊于故土的神灵。
你试图抛弃你的信徒,我却从此发现意义。
曾试图过追逐厄运的我,却被现实的荒淫破败阻隔。
那便保留形式吧,仅此而已。
就这样仓促结尾吧。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收到这封信。
然而再虚无的秘密,早该有个形状。
需要的话,可以自取。不谢。
此致